仿生人和科学家 3
布鲁斯躺在床上，这张床比他来地球之后睡的任何一张“床”都要舒服，他已经习惯在脏乱的环境中进入休眠，这对于初级仿生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——留一个预警机制，能够让自己随时随地从休眠状态中醒过来。
透过窗户能看到夜晚的城市天空，跟布鲁斯在地球各处看到的差不太多，微尘抹消了很多差异，把整个地球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死地。布鲁斯醒着，或者说，没有把自己调成睡眠状态，这张床很舒服，他应该睡着，这样对于仿生人的生理机制无益，但是能够增加精神上的满足感。
在那个星球上，那些人想要他的脑单元，他来到地球，这里的人不希望存在这个脑单元。
而布鲁斯自己有第三种选择，他既不打算把脑单元交出去，也不打算把命交出去，这本来就该是他自己的选择，所以他现在躺在托尼·史塔克家的床上。
……
等等，这中间是不是差了几个环节？
一开始他不知道托尼为什么热切地想要请他喝杯茶，他在很多个屏幕上看到过这位天才科学家的脸。
哦，天才科学家。布鲁斯想了一下这个称号，“怀念”这个情感在情感模块里生成，在某个时间，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，他也是个天才科学家，尽管跟托尼不是一个领域的。
然后就是一个事故，接着他就从人类变成了仿生人，第一个，唯一一个，有求生意识的仿生人，而这正是他之前所研究的。
人类杀死仿生人，或者虐待他们，仅仅因为他们不是真的人，只是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，但是事实是，人类给仿生人加入了情感模块，还有记忆灌注，而仿生人最大的好处就是，当他们面对毫无胜算的生命威胁的时候，不管他们又多不愿意，生理机制都会让他们停止行动，等待死亡。
布鲁斯觉得这不对，在他年幼的时候，他的父亲虐待他，某种意义上，他的父亲给他带来了生命、情感、记忆，但是却选择不去善待他。
这与人类对待仿生人的方法没什么差别，创造他们，给他们痛觉神经、情感、记忆，让他们更像人，然后丢弃、虐待或者杀死他们，而道德从来不指责这些人类，仅仅因为仿生人不是真的人。
而仿生人不能抵抗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实验算是成功了，成功得，有点过了。
布鲁斯闭着眼睛，他不会因为闭上眼而陷入睡眠，他在播放第一次浩克出现之后，他站在一片废墟里看到的景象。
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。
布鲁斯从床上坐起来，光着脚踩在地毯上，就像无数个逃出来之后的夜晚那样，在红灰混合的夜色里，垂着头，闭上眼，他从不质疑改变他自己的那个研究，但他非常习惯质疑自己。
死亡、尖叫、泪水、恐惧，这些情绪，在人类和有情感的仿生人身上的体现，是一样的。他们都让布鲁斯感到愧疚。
然后布鲁斯想到托尼，他答应托尼的邀约，多半是因为托尼那时候的神情。在漫长的旅途中，布鲁斯控制了自己的倾诉欲，他同样也非常习惯孤独，鉴于按照现实情况，孤独将会是长久陪伴他的一种属性，那么习惯它总会比排斥它来得好。
但是托尼，他看上去在那一会儿打开了外壳的一条小缝，他的孤独有那么几缕从里面钻出来，从他花花公子、富豪、天才科学家、大老板的外在标签中挤过去，渗进了布鲁斯的情感模块里面。
好吧，他只是想要找人说个话，而我恰好有空。
布鲁斯这么想着。
现在我该走了。
虽然他跟托尼交谈的一下午非常愉快，他们在某些方面具有相当大的相似性，主要是在“天才科学家”这个方面，或者说，“疯狂科学家”。
“我以为你会更保守一些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看上去是个谨慎的家伙。”
“我以为我刚刚说的那些已经是谨慎之后的方法了，否则我们完全可以……”
布鲁斯依然闭着眼。
但是他得离开，在带来更多的麻烦之前。
布鲁斯在大厅里遇到了一只猫，白色带着黑色的花纹，那只猫跳到他的肩膀上，他还遇到了一只山羊，不知道跟车库里那个是不是同一只。
还有一个站在吧台跟前喝酒的托尼·史塔克。
“我以为你会呆到明天早上。”托尼没回头。
“我想，在麻烦来之前离开更好，毕竟我并不是真的那么需要睡眠。”
有那么一会儿，大厅里只有托尼搅动冰块的声音和羊咀嚼的声音。
“布鲁斯，你知道，实际上，就算你呆在这儿也不会有更多的麻烦，当然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也没什么立场阻止你不是吗？”
“我想还是会有更多麻烦的。”
“拜托，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去哪儿了？”
“这不一样，托尼，我不能……”
“哪儿不一样？！”托尼提高音量，然后又立刻跟了一句：“抱歉，我不是……总之你想走就走吧。”
“……把你卷进来。”
大厅又陷入安静之中。
“我之前是个人类，然后……遇到了一些事情。”
“事故，然后你就成了仿生人。”托尼转过身来，挥了挥手，空中浮出大大小小不同的屏幕。
布鲁斯看了一会儿，然后问：“那么你肯定知道浩克？”
“那个大家伙？是的，如果你是在担心他带来的麻烦的话，我得说，完全不必要。你知道我的战甲吧？”
“不止是他，”布鲁斯捏了捏鼻梁，“还有赏金猎人，托尼，你完全没必要被牵扯进来，已经有够多的人被牵扯进来了。”
而且多半没有什么好的结果。
悲伤和愧疚同时袭击了布鲁斯，他走到吧台跟前，想要给托尼一个拥抱，就像他一开始打算的那样，那只猫从他肩膀上跳了下去，离开了。
托尼拿起附近的一个杯子，到了点酒，递给他：“来点儿吗？”
“谢谢。”布鲁斯接过酒，在他旁边坐下，但是他没喝。
“这酒还不错，你可以试试，”托尼重新戴上了那些标签做成的盔甲：“如果你有资金上的麻烦，随时可以来找我。”
布鲁斯没说话，喝光了杯子里的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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